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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lol》疾風劍豪亞索的背景故事

時間:2014/01/08 10:40:52 編輯:雷神

LOL疾風劍豪亞索背景故事:每一位英雄都有他的強大之處,也有他背后的故事,沒有故事的人怎么能成為“英雄”呢?下面,我們一起來看看這位控制疾風的劍客疾風劍豪 - 亞索的背景故事吧!

《lol》疾風劍豪亞索的背景故事

名字 性別 所屬地 武器
亞索 艾歐尼亞
艾歐尼亞英雄背景故事
眾星之子 - 索拉卡 盲僧 - 李青 齊天大圣 - 孫悟空 無極劍圣 - 易
暗影之拳 - 阿卡麗 暮光之眼 - 慎 狂暴之心 - 凱南 天啟者 - 卡爾瑪
懲戒之箭 - 維魯斯 刀鋒意志 - 艾瑞莉婭 九尾妖狐 - 阿貍 影流之主 - 劫
疾風劍豪 - 亞索 暗黑元首 - 辛德拉 琴瑟仙女 - 娑娜 戲命師 - 燼

背景故事:


亞索是一個百折不屈的男人,還是一名身手敏捷的劍客,能夠運用風的力量來斬殺敵人。這位曾經春風得意的戰士因為誣告而身敗名裂,并且被迫卷入了一場令人絕望的生存之戰。即使整個世界都已與他為敵,他也要竭盡所能地去將罪惡繩之以法,并恢復自身的名譽。

亞索曾是艾歐尼亞某所知名劍術道場的天才學徒,并且還是同輩中唯一能夠掌握傳說中的御風劍術的學生。大部分人曾相信他注定會成為一位偉大的英雄。但是,因為諾克薩斯的入侵,他的命運被永久地改變了。亞索在那時負責保護一位艾歐尼亞長者,但是,他自大地以為自己的劍能夠改變戰局,便擅離職守,投身于戰場之中。當他回到長者身邊時,發現長者已被殺死。

身敗名裂的亞索甘愿自首,準備用一生來補償他的失職之罪。但是,他不單被控告玩忽職守,還被控告謀殺,這讓他震驚不已。盡管負罪感讓他困惑不已、痛苦不堪,但他知道,如果他不作為的話,真正的刺客就會逍遙法外。亞索拔劍而戰,逃出道場,并且他非常清楚,自己又犯下了謀反罪,整個艾歐尼亞都會與他為敵了。他第一次陷入真正的孤獨境地,踏上了尋找殺害長老的真兇的人生旅程。亞索接下來的數年都在各地流浪,搜尋著能夠帶他找到真兇的蛛絲馬跡。至始至終,他都在被昔日的同窗們無情地追捕著,不斷地被迫作戰,否則就會喪命。他的使命驅使著他不斷前行,直到他被最為可怕的對手-他的親兄弟,永恩所追-上。在傳統禮教的束縛下,這兩位劍客先是互相鞠躬,然后拔劍交戰。在月光下,他們無聲地將劍揮舞了一圈又一圈。當他們最終向前沖鋒時,永恩不敵亞索;劍光閃過,永恩就倒下了。亞索棄劍后沖到永恩旁邊。

在傳統禮教的束縛下,這兩位劍客先是互相鞠躬,然后拔劍交戰。在月光下,他們無聲地將劍揮舞了一圈又一圈。當他們最終向前沖鋒時,永恩不敵亞索;劍光閃過,永恩就倒下了。亞索棄劍后沖到永恩旁邊。百感交集下,他詢問自己的兄弟,他的親人們怎么會認為他有罪。永恩說:“長者死于御風劍術。還有誰能做到呢?”亞索瞬間明白了為何自己會被控告。他再次聲稱自己是清白的,并且乞求他的兄弟原諒自己。隨著他的兄弟在他的臂彎里永眠,他的淚水也在他的臉頰上滑落。

在旭日下,亞索埋葬了永恩,但他沒有時間去悼念了。很快就會有其他人來追捕他。兄弟的啟示給了他全新的目標;他現在已經有了能夠帶他抓到真兇的線索。他一邊立誓,一邊收拾行李,不舍地告別永恩之墓,在風的陪伴下踏上征程。


短篇故事:

斷劍的自白:第一幕

犁頭的鏵刃割開地表的硬土,在春季的天空下翻開了大地冬日的私藏。銳雯扶著犁架,跟在耕牛身后走在一小片農地上。她一邊專心地握著前梁把手,一邊生澀地念叨著陌生的詞匯。

“伊麥。伊唄。瓦沙。阿那。”

銳雯緊握著木柄向前走。每走一步,空氣里便漫起一陣初醒沃土的芬芳。這幾天里,粗糙的握柄磨出了她手上陳年的老繭,也喚醒了飛逝的回憶。

銳雯咬了下嘴唇,撇開剛才的念頭,繼續干活。“母親。父親。姐妹。兄弟。”

瘦牛翻了翻耳朵,拖著犁往前一帶。犁頭濺起幾塊碎石磕到了銳雯,但她渾然不覺。她穿著一件粗布衫,沾滿泥點的袖子挽起來卷成了一大捆。相同質地的褲子已經被染成了土黃色。改短的褲腳對于原來的主人來說已經太短,但在她身上剛好掃過腳踝,碰到裹滿泥巴的鞋面。

“伊麥,伊唄,瓦沙,阿那。”銳雯一遍遍重復著這段頌文,銘記著每一個詞。“伊扎,兒子。黛達……”

她用衣袖抹開了眉梢上一縷汗津津的頭發,沒有慢下腳步。她的手臂很有力,單手就可以扶穩犁架。老農夫回家取水袋和午飯了。他說她可以在田邊的林蔭歇著等他,不過銳雯執意要把活干完。

一股清風打在她汗濕的后頸上,她環顧四周。諾克薩斯帝國曾試圖強迫艾歐尼亞屈服,但艾歐尼亞寧死不從,諾克薩斯便轉而想要摧毀它。銳雯繼續推著犁架冥想。縱使帝國動員起全部力量,也無法阻止春天重歸這片土地。諾克薩斯已經被趕出境一年多了,灰蒙蒙的雨霧和暗沉沉的泥土中終于萌發出了星點翠綠。空氣里也似乎蘊藏著新的開始。希望。銳雯輕嘆一口氣,胡亂剪短的頭發輕輕拂過她的下巴。

“黛達。女兒,”她開始了又一輪念誦,語氣堅決。她再次用雙手扶好犁架。 “伊麥,伊唄。”

“是因唄,”密林的陰影里傳出一個聲音。

銳雯猛然停步。手中的犁柄一頓,皮韁繩勒住了瘦骨嶙峋的耕牛。犁頭撞到了一塊土坷,鏵刃被石頭一別,一聲悶響。

這不是老農的聲音。

銳雯盡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,唇間長吁了一口氣。雖然只是一個聲音,但肯定不是為了說句話而已。常年的訓練告訴她的身體要進入防御姿態,但她竭力抑制著這種沖動。她身體沒有動彈,繼續面向前方的犁架和牲口。銳雯覺得太輕了。她緊緊握住犁柄。原本的傍身之物很重,讓她安穩。但現在,她只能隱約感覺到右側腰間的小刀。這把勾刀不長,切露水蘋果和硬質蔬菜還行,派不上其他用處。

“該讀作因唄。”

棕黃色的針葉密林與農田的交界處,現出了說話人的身影。

“尾音不同,”那人一邊說一邊向前走。亂糟糟的黑發從他的臉龐邊緣向后拋撒。一件織布披風掖在肩上。銳雯注意到,披風隱約露出了他左肩上的金屬護肩,也沒有遮住他身邊無鞘的劍。他是一個武士,但并不效命于某個家族或轄區。一個浪人。

危險人物,她斷定。

“因唄,”他又說了一遍。

銳雯一言不發,并非因為無言以對,而是因為她清楚自己說話帶著什么口音。她繞過鏵犁,用它擋在自己和這位口音純正的陌生人之間。她將一縷頭發別到耳后,彎下腰查看鏵刃,假裝關心土里的石頭。用來切割草根和土塊的鏵刃,應該會比那把小刀更有用。那天早晨她看到過老伯怎么安裝木架,所以也知道怎么卸下來。

“我上次來的時候,不記得見過你,但我也離開有些時日了,”這個人說道。他的聲音冷冷的,透著仆仆風塵。

嗡嗡的蟲鳴一刻不停,越來越吵,而銳雯始終沒有打破二人之間的沉默。

“我聽說他們請來了推事,素馬長老的死有了新的眉目。”那個人繼續說道。

銳雯沒有理睬,輕輕拍了拍耐心的耕牛。她的手指拂過皮韁繩,老練的手法顯得非常熟悉馬轡和牲口。她揮手轟趕著又大又黑的牛眼睛附近的飛蟲。

“話說回來,如果你剛來此地,或許對那樁命案也所知甚少。”

話音未落,她便抬起了頭,迎上陌生人的凝視。二人中間依然隔著那頭無知的牲口。來人的鼻梁位置橫著一道長疤。銳雯不禁懷疑給他留下這道疤的人是否依然健在。他眼神剛硬,但里面還藏著好奇。隔著薄薄的鞋底,銳雯感到地面在顫動。遠處傳來滾雷似的聲音,但天空中不見一絲云彩。

“有人來了,”那個人微笑著說。

銳雯回過頭,沿著小山看向老伯農舍的方向。六個武裝騎兵已經越過山脊,向山下這片耕地奔來。

“她在那兒,”其中一個人說道。他口音很重,銳雯已經在努力學習這種語言,但還是很難理解其中的微妙差別。

“可是……就她一個人嗎?”另一個人瞇起眼掃視著樹蔭。

一陣短促的風拂過犁架和銳雯,鉆進了密林的陰影中。銳雯看向剛才陌生人所站的地方,人已經不見蹤影。騎兵們迅速逼近,她沒時間再東張西望了。

“可能是鬼魂吧,”領頭的人嘲笑著說。“被砍死的人回來找她算賬了。”

騎兵們輕抵馬刺,放慢速度包圍了銳雯,將她上午剛犁出的整齊壟溝踩得一塌糊涂。領頭的馬背上馱著一個布包,里面裹著硬物。銳雯緊盯著這匹馬,其他騎兵則在她四周兜圈,馬蹄重重地將剛剛翻好的蓬松土壤重新踏成冰冷堅硬的硬殼。

她最后看了一眼鏵刃。有兩個騎兵帶了十字弩,她來不及接近他們就會被立刻射殺。她的手指很想要摸一摸這件臨時的武器,但她的理智卻哀求著每一根手指不要亂動。

她渾身肌肉緊繃,久經沙場的身軀不愿束手就擒。一股熱血沖進她的耳朵,隆隆作響。你要死了,這血脈鼓動的聲音咆哮著,但他們也活不了。

銳雯的手指開始伸向鏵刃。

“放開她!”老農的妻子每日喚牛而練就的洪亮嗓音,此刻響徹田野,打斷了銳雯破釜沉舟的沖動。“亞撒,趕快。你管管。”

騎兵們停住了坐騎。農夫和他的妻子爬上了小山頂。銳雯用力地咬住自己的腮幫子,劇痛平息了她的戰意。她不能讓艾歐尼亞人的血灑在自己的田地里。

“我說過,你們在家等著,等我們辦完事,”領頭的人對他們說。

亞撒老伯穿過壟溝,踉踉蹌蹌地跑來。“她沒有做錯什么。東西是我帶去的,”他指了指那個布包。“有什么話就問我吧。”

“孔德老爺。老爹爹,”領頭的人開口說道。薄嘴唇撇出的微笑流露出一副紆尊降貴的味道。“你很清楚她是什么貨色。她犯的錯多了去了。如果我說了算,這里就能處死她,”他對著銳雯上下打量了一番,然后嫌棄地皺了一下鼻子。“可惜啊,老頭,你有話可以留到庭審的時候再說。”

領頭人說話的同時,銳雯的雙腳陷進了濕潤的泥土中,一時間動彈不得。一種深陷泥沼、無法脫身的感覺席卷而來。脈搏變得飛快而輕淺。她竭力想要抽身,冷汗卻順著她的脊梁淌下來。她的意識陷進了另一個時間,另一片野地。馬匹在那里發出鼻息,馬蹄踏著拌血的灰泥。

銳雯閉上眼,不讓自己被更多的恐怖回憶吞沒。她深吸一口氣。春雨會洗刷這片大地,而不是死者的鮮血,她對自己說。當我睜開眼,看到的只有活著的人。

當她睜開眼,田野還是田野,剛被犁過,并沒有變成曝尸場。帶頭的騎兵翻身下馬向她走來。他手中握著一副手銬,上面的艾歐尼亞紋飾精美細膩,勝過在她故鄉任何一件用來捆犯人的東西。

“過去的事情你是逃不了的,諾克薩斯的狗,”領頭的人語氣平靜,卻帶著勝利的氣勢。

銳雯的目光離開了鏵刃,看向那對老夫婦。他們臉上縱橫的溝壑已經盛滿了憂傷。她不愿、也不能再為他們增添更多傷痛。銳雯想要好好記下眼前的景象:老夫婦二人相互依賴、相互攙扶著。這是他們在面對掠奪時的無力抵抗。看到老伯用衣袖拂過老淚縱橫的臉,銳雯不得不轉過了頭。

銳雯向騎兵領隊伸出手腕。她冷冷地盯著領隊輕蔑的笑臉。冰冷的鋼鐵貼上了她的皮膚。

“別擔心,黛達,”農夫的妻子大聲喊。銳雯在她的聲音中聽到了迫切的希望。這么沉重……這么沉重的希望,她承受不起。輕風載著支離的聲音,夾著剛被翻整過的泥土的芬芳,久久伴在漸行漸遠的銳雯身邊。“黛達,”輕風在她耳邊低語。“我們會告訴他們你是什么樣的人。”

“黛達,”銳雯低聲回應。“女兒。”

姑娘已經被抓走兩天了,莎瓦·孔德一籌莫展,只能幫老伴慢慢整理被踩壞的壟溝,再給田地播種。如果有姑娘幫忙這些農活會輕松許多,但說起來,如果她的兒子們都還活著,她和亞撒根本都不需要下地。

在開庭那天的清晨,老兩口知道自己的腿腳要很久才能走到鎮上,所以天還沒亮就出發了。

“他們知道她是諾克薩斯人。”

“你凈瞎擔心,”莎瓦說完,發出一串咯咯的聲音。她意識到這聲音只能安撫雞舍里的小雞仔,于是對老伴擠出一個滿懷希望的微笑。

“諾克薩斯人。這就已經夠他們定罪的了。”亞撒用手工織的羊絨圍巾捂住嘴,含糊不清地說。

莎瓦這輩子的好日子里,她最常干的事就是把固執的牲畜勸到屠夫的圍欄里。所以她突然停下腳步,轉過臉與老伴面對面。

“他們不像我們這么了解她,”她一邊說,一邊用一根手指怒氣沖沖地戳他的胸膛。“所以咱們要替她說話,你個老山羊。”

亞撒知道,自己再說下去也不可能讓她改變想法。所以他只是輕輕地點點頭。莎瓦不滿地哼了一聲,然后回身一言不發地向鎮中心走去。議會大廳已經開始進人了。老婦人見狀,連忙擠進長凳中間的窄過道,想在前排找個座位……結果唐突地絆到了一個睡覺的人的腿。

老婦人小聲驚叫了一下,眼看就要向前撲倒。睡覺的人嘟囔了一聲。一只疾如閃電的手,像鐵鉗一般抓住了老婦人的臂膀,沒讓她跌倒在磚石地面上。

“小心腳下,老媽媽,”這個陌生人淡淡地低語道,口中一股濃重的酒氣,但咬字一點都不含糊。老婦人一站穩他便收回了手。

老婦人順著鼻尖,俯視著這位意料之外的恩人,瞳孔逐漸收緊了。她細細地打量著,但那個人縮進了斗篷的陰影,高挺鼻梁上若隱若現的傷疤也消失在黑暗中。

“小伙子,議會大廳不是用來宿醉醒酒的地方。”莎瓦扶正自己的長袍,倔強的下巴不依不饒。“這里今天將會決定一個女人的生死。再不快走,小心推事們問你的罪。”

“莎瓦,”那位老伯趕了上來,扶著他老伴的胳膊。“你別發火呀,我們今天是來幫忙的。他不是故意的。算了吧。”

那個斗篷遮面的人伸出兩根手指,以示沒有惡意,不過始終藏著臉。“一針見血,老媽媽,”他嘴上服軟,但聲音中藏著戲謔的蹤跡。

莎瓦繼續向前走,像對待一件珍寶一樣收拾起了自己的怒火。老伯經過陌生人時,微微點了點頭。

“她平時不這樣,孩子。她只是擔心真相還沒弄清楚,無辜的靈魂就被判了罪。”

斗篷遮面的人對著老伯的背影低聲咕噥:“如此說來,我們的看法一致,老爹爹。”

這奇怪的低語讓老伯不禁回過了頭。但座位上空無一人,只留下一陣輕風的鬼影,撩起旁邊交頭接耳者的長袍。那個披斗篷的陌生人早已遁入議會大廳遠處的陰影中。

莎瓦挑了一個前排的位置。木質長椅的平滑螺旋紋路本來應該很舒服——這是令織木工匠們專門塑造的,為的是鼓勵平心靜氣地討論公民義務——但是她怎么坐都不自在。她瞥了一眼老伴,他已經在一把舊木圓凳上坐定,等待被傳喚。亞撒身邊站著一個庭吏,正在用一根木簽剔牙。老婦人認了出來這位就是枚爾克,那個抓捕銳雯的騎兵領隊。她直勾勾地瞪著他,但枚爾克并沒注意到。他正在盯著大廳后面的門扉。門打開又合上,三個穿深色長袍的人走了進來。枚爾克立刻立正站好,把嘴里的木簽吐到一邊。

三位推事在主席臺前入座,官服在身后落定。三人看向臺下擁擠的大廳。房間中的嘈雜聲漸漸靜了下來。其中一位體型瘦高、鷹鉤鼻子的女士肅穆地站了起來。
“本次開庭的事由是審理關于素馬長老之死的新證據。”

人群中間開始發出一陣低聲騷動,如同群蝗飛過。有些人已經聽說過推事所說的新證據,但大多數人來到這里都只是因為聽說自己身邊有一個諾克薩斯人。但無論聽說了什么,他們都知道同一件事:素馬長老之死早就有了定論。疾風劍術、冥想室墻上的魔法痕跡就已經是非常充分的證據了。除了素馬長老,只有一個人能使出這種招式。

崎嶇不平的傷口被撕開了。眾人的心靈一剎那間被痛楚侵占。他們大聲叫嚷,如果長老沒有死,村子就不會遭受如此嚴重的傷亡。這樁命案發生后不久,半支諾克薩斯戰團就在納沃利長驅直入,一路上瘋狂殺戮。正是素馬長老的死導致的失衡,讓戰事愈演愈烈,太多太多人的兒女死在了戰場上。更糟糕的是,這個村子將罪名歸到了一個自己人頭上。

嘈雜的人群中響起一個高亢的聲音。

“我們已經知道是誰謀殺了素馬長老,”莎瓦的嘴唇飽經風霜,但仍然大聲說道。“就是那個叛徒,亞索。”

人們紛紛點頭,群情激昂地一口咬定。

“還有誰會素馬的疾風劍術?只有亞索!”莎瓦繼續說道。“現在捉拿他的永恩也一去不返,很有可能也是這個懦夫下的手。”

人群變得更加憤慨,甚至大叫著要讓亞索償命。莎瓦在長凳上坐得舒服多了。罪名的指控回到了正軌上,她心滿意足。

鷹鉤鼻的推事是織木工匠世家出身,最得意的本領就是解開冥頑不化的木疙瘩。她舉起渾圓的驚堂木——一顆久經磨礪的栗子,用力拍到烏黑的底座上。銳利的響聲懾服了眾人,大廳恢復了秩序。

“本庭尋求知識與啟迪,追尋素馬長老之死的真相,”推事說道。“你是想妨礙啟迪之路嗎,這位……?”

老婦人看了看自己的丈夫,感覺自己的臉頰發燙。“孔德。莎瓦·孔德,”她低下頭,語氣中不見了冒昧。圓凳上的老伯看著她,抹掉了自己光亮腦門上的一把冷汗

“剛才說到,我們是為了新證據來的。”鷹推事掃視眾人,確認還有沒有不聽話的木疙瘩,然后對庭吏枚爾克點了點頭。“帶她進來。”


斷劍的自白:第二幕

推事們入座以后,陰云密布的天空豁然開朗。大廳后面的門扉再次打開。銳雯看到滿屋子村民被一束熾烈的陽光分成兩邊。她走進大廳,推開了凝固的空氣,就像一口憋了許久的悶氣終于長吁而出。

門扉在她身后關閉。兩名武士祭司押著她走過人群中間的通道。議會大廳再次籠罩在陰影之中,只有天棚上蜿蜒的窗戶和棚頂吊著的圓柱形燈籠灑下昏暗的光。經過莎瓦·孔德的時候,她看到老婦人努力壓抑著自己的哽咽。

她知道自己在他們眼里是什么樣的。一個女人,白色的頭發上粘著牢房里的稻草桿。陌生人。敵人。諾克薩斯的女兒。

一種深入骨髓的困乏纏住了銳雯,就像田里的泥附在了衣服上。她感到自己的靈魂正在僵化變形。但是,當她的目光掃到了圓凳上的老伯,便稍微挺直了腰桿。

她看到面前的三位推事端坐在審判席上。中間那位一臉嚴肅地示意她坐下,不必戴著鐐銬站著。

銳雯拒絕坐在那把魔力塑形的木椅上。她認出那個庭吏就是在老夫婦田里遇到的騎兵領隊。他細薄的嘴唇依然撇著不可一世的微笑。

“隨你便,保準讓你好受。”

庭吏自己坐到了椅子上,滿意地嘆了口氣。坐在中間的推事嚴厲地瞪了他一眼,然后開口對銳雯說話。

“我知道你不是本地人。這邊的方言不好學。我會說通用語,這樣興許更容易交流。”

銳雯和大多數諾克薩斯人一樣都學過一些艾歐尼亞通用語,足以應付日常的指示和命令,但這里的語言就像水土,每個村子的口音都反映著當地人獨一無二的性格。她對推事點點頭,靜靜等待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銳雯,”她的嗓音嘶啞,卡在了喉頭。

“給她水。”

庭吏站起來,拿了一個水袋,舉到她面前。銳雯看了看水袋,沒有伸手。

“就是水,孩子,”坐在旁席的推事說道,向前俯身說。“怎么,你還怕我們下毒?”

銳雯搖頭拒絕了恩賜。她清了清嗓子,打定主意就這樣繼續說話。庭吏撇撇嘴,舉起水袋牛飲起來,一股水沿著他的嘴角淌下來。喝完還故意亮出一排牙,向銳雯耀武揚威。

“你被本庭傳喚,”推事打斷了這一幕,讓銳雯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三位身穿長袍的人物和大廳里的人群身上。“是因為我們想要聽聽你的說辭。”

“我不是要被判刑嗎?”

推事硬是咽下了自己的驚訝。

“我不太清楚你們那邊是如何履行正義的,但在這兒,我們相信正義首先需要的是理解和啟迪。”推事對銳雯說話的口吻像是在面對一個孩童。“我們相信你掌握著關于某一事件的信息。而這份信息對我們所有人都很重要。要是因此揭露了罪行,那才輪到量刑和處罰。”

銳雯看了看推事,又看看亞撒,再看回推事。諾克薩斯的正義經常是在戰斗中定下的。如果一個人運氣好,鋒利的武器就會痛快地做出決斷。銳雯警惕地注視著推事。“你想知道什么?”

推事向后靠到椅背上。“你從哪兒來,銳雯?”

“我沒有家鄉。”

對方懷疑的眼神告訴銳雯,這句回答被當成了一種忤逆。那位鷹面推事停頓了一下,試探著她的回應。“你肯定是在某個地方出生的吧。”

“特里威爾的一個農場。”銳雯看向老伯。“在諾克薩斯。”她承認道。

前一刻還是鴉雀無聲的大廳,響起了整齊的吸氣聲。

“我知道了,”推事繼續說道。“為什么你不把那個地方稱作家鄉了呢?”

“一心想要你死的地方,還能叫家鄉嗎?”

“這么說,你是被流放的?”

“這個說法意味著我還想回去。”銳雯說道。

“你不想嗎?”

“諾克薩斯已經變了。”銳雯的聲音中開始切入不耐煩的聲調。“下一個問題好嗎?”

“那好,”推事的冷靜語氣比她手腕上的鐐銬更讓銳雯十分反感。“你是跟隨諾克薩斯艦隊一起來的,是嗎?”

“我猜是吧。”

“你不確定嗎?”推事看上去很疑惑。

“我不記得了,”銳雯說道。她斜眼看了看人群,眼角正好對上莎瓦的目光。老婦人曾經問過她類似的問題。銳雯搖了搖頭。“很重要嗎?打仗了。死了許多人。我只知道這么多。”

人們心中關于戰爭的痛苦回憶本來就在悶燃,銳雯話音剛落,就點燃了這股怒火。他們互相推搡、大聲叫嚷,所有人都想要站起來。

有人破口大罵。“諾克薩斯的雜碎!我的兒子就是被你們殺的!”

一只發霉的蛋果飛來打在銳雯的脖子上。酸敗的汁液和果肉順著她的后領口流進衣服里。一股腐臭涌來,但銳雯不愿讓這死亡的味道帶她回到那個遙遠的時刻。她閉上雙眼,長吁了一口氣。

人群爆發了。銳雯知道自己的回答欠考慮,讓人們覺得她對死者毫無同情憐憫。“拜托了。”她悄悄對自己說,不知道是想求他們停下,還是想鼓勵他們將難以壓抑的憤怒徹底釋放出來。

似乎是在回答她的請求,更多晚季的蛋果在石頭地面上炸開了花。還有一只砸在銳雯的膝后。她踉蹌了一下,由于被束縛著雙手,險些失去平衡

推事高高站起,身影籠罩著座位上的人群和銳雯。她將球栗用力敲向底座,推事長袍瞬間像火苗一樣騰起。人們身下的木質長凳應著推事的意志扭曲、變形、發出呻吟。

“均衡由我重現!”

受到呵斥的村民們安靜了下來。

“是的,銳雯,本庭記得那個時候,”推事用更委婉的方式繼續說道。“許多艾歐尼亞人……和諾克薩斯人……都殞命了。你呢?”

這個問題也讓銳雯自己苦苦求索。為什么只有她活了下來?她無法找到滿意的答案。“我好像幸免了。”她靜靜地說。

“的確。”推事冷冷地微笑。

銳雯知道自己無論說什么也無法平復人們喪失親人的痛苦。她欠所有人一個真相,但她卻拿不出真相。她對那段時間的記憶是破碎的。此刻她只能低下頭。

“我不記得了,”銳雯說。

推事并沒有停止質詢。銳雯知道這樣下去只會讓大廳中噴發出更多怒不可遏的聲音,一次次打斷審判。

“你來到這片土地多久了?”

“我不記得了。”

“你是怎么來到這個村子的?”

“我不記得了。”

“你曾經來過這里嗎?”

“我……”銳雯遲疑了,她無法找到那段承載著準確答案的回憶。“我想不起來。”

“你是否曾見過素馬長老?”

這個名字攪動了她內心的什么東西。一段回憶中的回憶穿過她的腦海,既模糊又銳利。曾經存在的空缺如今被憤怒淹沒。她被人出賣。她也將人出賣。

“我記不起來了!”銳雯懊惱地厲聲說道。手腕上的鐐銬叮當作響。

“戰爭摧毀了許多,”推事柔聲說道。“有些東西是我們看不見的。”

迎面而來的開導讓銳雯的戰意平復了些許。“我記不得了,”她這次的語氣比剛才更加冷靜。

推事點點頭。“你記不得的東西,也許有人能替你回答。”

銳雯看到老伯慢慢走向推事席前面的證人座位。他的手指顫抖著撫平厚厚的眉毛。

“亞撒·孔德,”推事耐心地說道。“老爹爹,謝謝你今天與我們作證。”

老伯點了點頭。

“你認識這個女人嗎,這個銳雯?”推事問道。

“是,”老伯說。“她到我們家的時候,今年濕季剛剛開始。”

“你們?”

“我和莎瓦,我老伴。”

推事看了一眼孔德夫人,她依然在前排的長凳上坐立不安。推事指了指銳雯。

“她去到了你們家?”

“其實,是我在我們家的田里發現她的,”老伯諾諾地供認道。“當時有一頭小牛在夜里走丟了。凌晨的時候我出去找。結果我找到了她。”

人群再次騷動,又驚又憂地交頭接耳。

“間諜!”

“后患無窮!”

“我們必須自衛!”

推事把手放在面前的球型驚堂木上。房間里安靜下來。“她當時要干什么,孔德老爺?”

老伯又拂了一下眉毛,瞥了一眼銳雯。就像是在請求原諒。

“她想尋死,推事。”他淡淡地說。

推事附身向前。

“濕季剛到,”亞撒繼續解釋。“她渾身濕透,發著高燒,幾乎就是用泥巴和筋肉粘連的一把諾克薩斯骨頭。”

“你當時就知道她是諾克薩斯人?”

“她帶著武器,一把劍,劍鞘上銘刻著他們的語言。艾歐尼亞人絕不會帶著這樣的武器。”

推事抿了抿嘴。“孔德老爺,你在這次入侵期間遭受了慘重的損失吧。”

“是的,推事。”老伯一邊說,一邊看向他的老伴。“兩個兒子。”

“你當時是怎么處理這個女人的?”

老伯先是深呼吸。

“我把她帶回了家,交給了莎瓦。”他說道。

大廳中的低語又開始高漲起來,人們紛紛質疑為何他對無情的敵人如此仁慈。大廳中的每一張臉都講述著各自失去親人的故事。這里的人們在這場沖突中無一幸免。老伯抬起頭,然后轉向人群,他不相信所有人都是鐵石心腸。

“我的兒子們……我的孩子們……他們的尸骨早已被蒼天清理潔凈。那些逝去的人會希望看到我們被悲傷淹沒,甚至將自己埋在他們身邊嗎?”

銳雯看到老伯和他的老伴默契地對視。莎瓦圓睜的雙眼也噙滿了淚水。

“我們不可能說忘就忘,但是……”老伯的聲音顫抖著。“但是我們不能陷在過去的泥沼中,我們剩下的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。”

莎瓦咬著下嘴唇,挺直了身板,就像是要擋住身后任何膽敢詆毀他們選擇的人。亞撒從眾人的注視中轉過身。他面向推事坐下,身下的圓凳發出嘎吱聲。

“已經有了那么多死亡,我不忍心放任不管,”他解釋道。“我們給她擦洗干凈,收留了她。”

推事面無表情地點點頭。銳雯看到推事在仔細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和褲子,想象著去掉鐐銬。她知道推事正在想象的畫面,她自己已經想過許多次了。這套衣服是老婦人給她的,是一套年輕男子的衣服,身高應該比她高一頭,也許他有著莎瓦的微笑或者亞撒的慈眉善目。

對于銳雯來說,這衣服時刻提醒著她的軟肋。這么多年來她始終信奉著諾克薩斯的力量,出生入死。然而銳雯卻接受了他們承載希望的微薄饋贈,穿上這身衣服,融入了一個已然破碎的家庭。

“她恢復了體力以后,要求到田里干活,”老伯繼續說道。“我和我老伴都老了。我們很高興有她幫忙。”

“你和你的妻子就不怕送命嗎?”

“這個姑娘不想和諾克薩斯再有什么瓜葛。她憎恨諾克薩斯。”

“是她這么對你說的嗎?”

“不,”他說。“她并沒有說起自己的過去。莎瓦曾經問過一次,但是她什么都沒說。我們發覺問起這個她很痛苦,所以就沒再問。”

“如果她什么都沒說,那你是怎么得知她對自己祖國的感情的呢?”

孔德老爺抹了一把老邁的雙眼。銳雯看到他愁容滿面,似乎剛剛的話輪不到他來說。他突然意識到周圍還有其他人在聽,加快了語速。

“發燒時的夢話,推事,”他說道。“她來的那天晚上。某種屬于她的東西,她極為珍視的東西,被破壞了。所以她在咒罵諾克薩斯。”

“你知道她當時說的是什么嗎?”

“我應該沒猜錯,推事。”老伯慢慢地點頭。“她的劍柄和劍鞘纏在一起。四天前我看到她解開了綁帶。我看到那把劍是破碎的。”

銳雯以為那天在谷倉里看到她的只有那只捕鼠的肥貓。
一些人開始低聲嘲笑起諾克薩斯的武器質量。

“得知這一信息以后你做了什么,孔德老爺?”

“我把劍拿到了神廟。”

推事扭過頭,目光沿著獵鷹鋒喙般的鼻子俯視老伯。“打算作甚?”

“我希望祭司們能修好它。如果這把劍能重鑄,她也能擺脫一些過往的鬼魂。”這句話讓在場的人群立即爆發,但老伯始終看著銳雯和她雙手上的鐐銬。“我希望她能在當下獲得一些平靜。”

“謝謝你,孔德老爺,感謝你向本庭提供的證言,”推事說道,冷峻的眼神讓人群靜了下來。“你的發言結束了。”

她看了一眼鋪展開的羊皮紙,然后面向庭吏。

“呈證物。”

銳雯看到兩名神廟祭司抬著一個巨大的木托盤,上面垂下薰衣草色的褶邊布,小心翼翼地放在推事面前的桌子上。一位武士祭司邁步上前,他的木質肩甲和胸甲邊緣精致的凹槽是更高位階的象征。

“亮出來,”推事說道。

武士祭祀撤掉了薰衣草色的蓋布,展露出比鳶盾還寬的劍和劍鞘。劍鞘外面刻著厄-諾克薩斯語的粗糙筆畫。與艾歐尼亞文字的柔美線條相比,這棱角分明的生硬筆觸顯得格外突兀。但推事們的注意里不在劍鞘和銘文,而是劍刃本身。如此厚重的劍,即使對于這位訓練有素的神廟祭祀來說,光是舉起來就讓人擔心會折斷胳膊,所以更難想象面前這雙鐐銬中的苗條手腕是如何揮舞它的。的確,就連銳雯自己,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也是同樣的想法。

如今,這不再是一把完整的劍,它被殘暴地打碎成許多段,就如同一只怪獸的巨爪割裂了金屬的血肉。其中有五塊最大的碎片,每一塊都足以單獨拿來取人性命,而現在呈在艾歐尼亞的綢緞之上,即便殘破不堪,也依然讓人望而生畏。

推事看著銳雯說。“這把武器是屬于你的。”

銳雯點了點頭。

“我看以現在這種狀態,要用它戰斗有點困難,”推事自言自語道。

人群中傳來幾聲竊笑。

武士祭司不安地說。“這把武器附有魔能,推事。諾克薩斯人在劍上施了魔法。”他的語氣里滿是嫌惡。

銳雯不知道推事是否在聽祭司說話。推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,視線仔仔細細地在劍身上掃來掃去,直到發現了銳雯最不愿面對的那個角落,那個銳雯一直在尋找的空缺。推事的鷹鉤鼻抽動了一下。

“劍上少了一塊。”

一位年輕的神廟堂役在議會大廳前方緊張得發抖。

“堂役,這個武器是孔德老爺呈給神廟的嗎?”為首的推事問道。

“是,推事。”

“就是你向本庭報案的嗎?”

“是,推事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我們會對這件武器有興趣?”

銳雯看到堂役在長袖上揩了揩手上的汗。他的臉色煞白,好像隨時都可能暈倒,或者吐到石頭地面上。

“堂役?”推事催問道。

“我是洗骨工,推事。”年輕人的聲音戰戰兢兢。他的雙手就像燃盡的蠟燭一樣無力地垂下。“長老們的遺骨。他們的尸體被天葬以后,我收回骸骨然后進行處理。”

“我知道洗骨工的職責,堂役。這和武器有什么關系?”

“一樣的劍。”

推事臉上浮過短暫的疑惑。同樣的茫然也掛在所有人臉上,大家面面相覷,不知所云。而銳雯卻感到一種不安漸漸爬上心頭。

“當我處理素馬長老的遺骨的時候,我是說在他死后,給神廟。”堂役語無倫次,讓許多人無法理解。他沒有繼續說下去,而是從長袍的兜里掏出一個綢布包,然后開始用纖細的手指解開繩結。他從包里拿出了一個金屬碎片,舉了起來。“這塊金屬,推事。和斷劍是一樣的。”

堂役急忙從自己的位置跑到推事面前。她從他手中接過碎片,捏在指尖仔細翻看。即使從很遠的地方看,這塊金屬也和斷劍非常類似。

銳雯無法呼吸。這是她曾經辛苦尋找的碎片,但最終放棄了。現在它即將拼湊完整,點亮她腦海中被遺忘的黑暗角落。銳雯背負的罪孽曾被深深埋藏起來,現在終于即將重見天日。銳雯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么,她橫下一條心,硬著頭皮等待命運降臨。

“你在哪找到的這個?”推事問。

堂役清了清嗓子。“在素馬長老的頸椎骨處。”

議會大廳發出一聲喘息。

“你之前怎么不呈交上來?”推事的目光緊鎖在她的目標身上。

“我來過,”堂役說道,眼神極力想要躲避站在斷劍旁邊的那位武士祭司。“但師父說它無關緊要。”

推事的視線可絲毫不需躲避那位武士祭司。

“你來,”她命令道。她將那塊金屬碎片交給了武士祭司。“和其余的部分放到一起。”

武士祭司瞪了一眼堂役,但還是接受了命令。他走向銳雯的斷劍,在最后一刻轉過身對推事說:“推事,這件武器上附了黑魔法。我們不知道這塊碎片會帶來什么。”

“遵照執行。”推事的語氣不容置疑。

武士祭司回過身。議會大廳里的所有眼睛全都在屏息注視,他將那片扭曲破碎的金屬放在了緊靠斷劍尖端的地方。

那把武器安靜地躺著。

推事輕輕地出了口氣。然而銳雯卻始終都在看著老伯和他的老伴。她知道他們的希望就要被辜負了。她一直都太脆弱不敢接受,不敢相信這世界對于如此殘破之人還存乎憐憫。他們所希望的無罪判決轉瞬即逝,而這個瞬間最令她痛心。她痛心是因為她知道,他們心中關于她的一切美好信念都將在下一個瞬間破滅。關于她過去的真相比任何刀刃都更加鋒利、更加痛苦。

銳雯聽到她的劍開始轟鳴。“行行好,”她大叫出來。她努力想要讓自己的聲音蓋過大廳里的嘈雜。她努力想要擺脫束縛。“你們必須仔細聽。”

聲音越來越大。現在所有人都能聽到并感覺到。村民們驚慌失措,你推我擠地想要后退。推事立刻站了起來,她的雙手伸向斷劍下面的木質桌臺。桌子的邊緣開始生長并彎曲,木質間萌發出新的枝條將武器纏繞起來,但銳雯知道它的魔法無法被限制住。

“大家快趴下!”銳雯大喊道,但巨劍的轟鳴淹沒了她的聲音,淹沒了所有聲音,這把武器開始發出一種刺耳的音調。

突然之間,符文的能量爆發出來,夾雜著破碎的木屑。一陣烈風將所有站著的人推倒在地。

人們趴在地上,仰臉看向銳雯。

銳雯的嘴唇冰冷,臉頰燥熱。她腦海中的鬼魂,她深埋起來的記憶,現在全都噴涌而出,歷歷在目。他們是艾歐尼亞農民,男女老少,不愿向諾克薩斯屈尊下跪的村民。他們全都看著她。侵擾著她。他們知道她的罪行。他們也是她手下的戰士,她的兄弟姐妹。他們甘愿為了帝國的榮耀犧牲自己,然而她卻害了所有人。她用諾克薩斯的旗幟帶領將士們,這面旗幟曾向他們承諾過家園和意義。但到了最后,他們全都遭到了背叛和遺棄。所有人都被戰爭殘害殆盡。

現在這些鬼魂與活人站在一起,被巨劍的魔法掀翻在地的旁聽者們開始慢慢站起來,但銳雯依然還留在很久以前的那個山谷中。她無法呼吸。死亡堵住了她的口鼻。
不,這些死人都不是真的,她告訴自己。她看到了亞撒和莎瓦,他們也在看著她。兩個殘魂站在他們身邊。一個擁有老伯的眼睛,另一個擁有莎瓦的嘴。老兩口相互攙扶著站了起來,對周圍的昔日亡魂視而不見。

“黛達,”老婦人說。

銳雯無法壓抑自己的負罪感和羞恥。

“是我干的。”銳雯的嘴唇說出了空洞的話語。她將接受自己的命運,任由這群人擺布。她會讓他們完成審判,然后為自己的罪行受罰。

“是我殺了你們的長老,”她對所有人說。她幾乎無法呼吸,刺耳的自白充滿了整個大廳。“我殺了所有人。”


斷劍的自白:第三幕

推事們入座以后,陰云密布的天空豁然開朗。大廳后面的門扉再次打開。銳雯看到滿屋子村民被一束熾烈的陽光分成兩邊。她走進大廳,推開了凝固的空氣,就像一口憋了許久的悶氣終于長吁而出。

門扉在她身后關閉。兩名武士祭司押著她走過人群中間的通道。議會大廳再次籠罩在陰影之中,只有天棚上蜿蜒的窗戶和棚頂吊著的圓柱形燈籠灑下昏暗的光。經過莎瓦·孔德的時候,她看到老婦人努力壓抑著自己的哽咽。

她知道自己在他們眼里是什么樣的。一個女人,白色的頭發上粘著牢房里的稻草桿。陌生人。敵人。諾克薩斯的女兒。

一種深入骨髓的困乏纏住了銳雯,就像田里的泥附在了衣服上。她感到自己的靈魂正在僵化變形。但是,當她的目光掃到了圓凳上的老伯,便稍微挺直了腰桿。

她看到面前的三位推事端坐在審判席上。中間那位一臉嚴肅地示意她坐下,不必戴著鐐銬站著。

銳雯拒絕坐在那把魔力塑形的木椅上。她認出那個庭吏就是在老夫婦田里遇到的騎兵領隊。他細薄的嘴唇依然撇著不可一世的微笑。

“隨你便,保準讓你好受。”

庭吏自己坐到了椅子上,滿意地嘆了口氣。坐在中間的推事嚴厲地瞪了他一眼,然后開口對銳雯說話。

“我知道你不是本地人。這邊的方言不好學。我會說通用語,這樣興許更容易交流。”

銳雯和大多數諾克薩斯人一樣都學過一些艾歐尼亞通用語,足以應付日常的指示和命令,但這里的語言就像水土,每個村子的口音都反映著當地人獨一無二的性格。她對推事點點頭,靜靜等待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銳雯,”她的嗓音嘶啞,卡在了喉頭。

“給她水。”

庭吏站起來,拿了一個水袋,舉到她面前。銳雯看了看水袋,沒有伸手。

“就是水,孩子,”坐在旁席的推事說道,向前俯身說。“怎么,你還怕我們下毒?”

銳雯搖頭拒絕了恩賜。她清了清嗓子,打定主意就這樣繼續說話。庭吏撇撇嘴,舉起水袋牛飲起來,一股水沿著他的嘴角淌下來。喝完還故意亮出一排牙,向銳雯耀武揚威。

“你被本庭傳喚,”推事打斷了這一幕,讓銳雯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三位身穿長袍的人物和大廳里的人群身上。“是因為我們想要聽聽你的說辭。”

“我不是要被判刑嗎?”

推事硬是咽下了自己的驚訝。

“我不太清楚你們那邊是如何履行正義的,但在這兒,我們相信正義首先需要的是理解和啟迪。”推事對銳雯說話的口吻像是在面對一個孩童。“我們相信你掌握著關于某一事件的信息。而這份信息對我們所有人都很重要。要是因此揭露了罪行,那才輪到量刑和處罰。”

銳雯看了看推事,又看看亞撒,再看回推事。諾克薩斯的正義經常是在戰斗中定下的。如果一個人運氣好,鋒利的武器就會痛快地做出決斷。銳雯警惕地注視著推事。“你想知道什么?”

推事向后靠到椅背上。“你從哪兒來,銳雯?”

“我沒有家鄉。”

對方懷疑的眼神告訴銳雯,這句回答被當成了一種忤逆。那位鷹面推事停頓了一下,試探著她的回應。“你肯定是在某個地方出生的吧。”

“特里威爾的一個農場。”銳雯看向老伯。“在諾克薩斯。”她承認道。

前一刻還是鴉雀無聲的大廳,響起了整齊的吸氣聲。

“我知道了,”推事繼續說道。“為什么你不把那個地方稱作家鄉了呢?”

“一心想要你死的地方,還能叫家鄉嗎?”

“這么說,你是被流放的?”

“這個說法意味著我還想回去。”銳雯說道。

“你不想嗎?”

“諾克薩斯已經變了。”銳雯的聲音中開始切入不耐煩的聲調。“下一個問題好嗎?”

“那好,”推事的冷靜語氣比她手腕上的鐐銬更讓銳雯十分反感。“你是跟隨諾克薩斯艦隊一起來的,是嗎?”

“我猜是吧。”

“你不確定嗎?”推事看上去很疑惑。

“我不記得了,”銳雯說道。她斜眼看了看人群,眼角正好對上莎瓦的目光。老婦人曾經問過她類似的問題。銳雯搖了搖頭。“很重要嗎?打仗了。死了許多人。我只知道這么多。”

人們心中關于戰爭的痛苦回憶本來就在悶燃,銳雯話音剛落,就點燃了這股怒火。他們互相推搡、大聲叫嚷,所有人都想要站起來。

有人破口大罵。“諾克薩斯的雜碎!我的兒子就是被你們殺的!”

一只發霉的蛋果飛來打在銳雯的脖子上。酸敗的汁液和果肉順著她的后領口流進衣服里。一股腐臭涌來,但銳雯不愿讓這死亡的味道帶她回到那個遙遠的時刻。她閉上雙眼,長吁了一口氣。

人群爆發了。銳雯知道自己的回答欠考慮,讓人們覺得她對死者毫無同情憐憫。“拜托了。”她悄悄對自己說,不知道是想求他們停下,還是想鼓勵他們將難以壓抑的憤怒徹底釋放出來。

似乎是在回答她的請求,更多晚季的蛋果在石頭地面上炸開了花。還有一只砸在銳雯的膝后。她踉蹌了一下,由于被束縛著雙手,險些失去平衡。

推事高高站起,身影籠罩著座位上的人群和銳雯。她將球栗用力敲向底座,推事長袍瞬間像火苗一樣騰起。人們身下的木質長凳應著推事的意志扭曲、變形、發出呻吟。

“均衡由我重現!”

受到呵斥的村民們安靜了下來。

“是的,銳雯,本庭記得那個時候,”推事用更委婉的方式繼續說道。“許多艾歐尼亞人……和諾克薩斯人……都殞命了。你呢?”

這個問題也讓銳雯自己苦苦求索。為什么只有她活了下來?她無法找到滿意的答案。“我好像幸免了。”她靜靜地說。

“的確。”推事冷冷地微笑。

銳雯知道自己無論說什么也無法平復人們喪失親人的痛苦。她欠所有人一個真相,但她卻拿不出真相。她對那段時間的記憶是破碎的。此刻她只能低下頭。

“我不記得了,”銳雯說。

推事并沒有停止質詢。銳雯知道這樣下去只會讓大廳中噴發出更多怒不可遏的聲音,一次次打斷審判。

“你來到這片土地多久了?”

“我不記得了。”

“你是怎么來到這個村子的?”

“我不記得了。”

“你曾經來過這里嗎?”

“我……”銳雯遲疑了,她無法找到那段承載著準確答案的回憶。“我想不起來。”

“你是否曾見過素馬長老?”

這個名字攪動了她內心的什么東西。一段回憶中的回憶穿過她的腦海,既模糊又銳利。曾經存在的空缺如今被憤怒淹沒。她被人出賣。她也將人出賣。

“我記不起來了!”銳雯懊惱地厲聲說道。手腕上的鐐銬叮當作響。

“戰爭摧毀了許多,”推事柔聲說道。“有些東西是我們看不見的。”

迎面而來的開導讓銳雯的戰意平復了些許。“我記不得了,”她這次的語氣比剛才更加冷靜。

推事點點頭。“你記不得的東西,也許有人能替你回答。”

銳雯看到老伯慢慢走向推事席前面的證人座位。他的手指顫抖著撫平厚厚的眉毛。

“亞撒·孔德,”推事耐心地說道。“老爹爹,謝謝你今天與我們作證。”

老伯點了點頭。

“你認識這個女人嗎,這個銳雯?”推事問道。

“是,”老伯說。“她到我們家的時候,今年濕季剛剛開始。”

“你們?”

“我和莎瓦,我老伴。”

推事看了一眼孔德夫人,她依然在前排的長凳上坐立不安。推事指了指銳雯。

“她去到了你們家?”

“其實,是我在我們家的田里發現她的,”老伯諾諾地供認道。“當時有一頭小牛在夜里走丟了。凌晨的時候我出去找。結果我找到了她。”

人群再次騷動,又驚又憂地交頭接耳。

“間諜!”

“后患無窮!”

“我們必須自衛!”

推事把手放在面前的球型驚堂木上。房間里安靜下來。“她當時要干什么,孔德老爺?”

老伯又拂了一下眉毛,瞥了一眼銳雯。就像是在請求原諒。

“她想尋死,推事。”他淡淡地說。

推事附身向前。

“濕季剛到,”亞撒繼續解釋。“她渾身濕透,發著高燒,幾乎就是用泥巴和筋肉粘連的一把諾克薩斯骨頭。”

“你當時就知道她是諾克薩斯人?”

“她帶著武器,一把劍,劍鞘上銘刻著他們的語言。艾歐尼亞人絕不會帶著這樣的武器。”

推事抿了抿嘴。“孔德老爺,你在這次入侵期間遭受了慘重的損失吧。”

“是的,推事。”老伯一邊說,一邊看向他的老伴。“兩個兒子。”

“你當時是怎么處理這個女人的?”

老伯先是深呼吸。

“我把她帶回了家,交給了莎瓦。”他說道。

大廳中的低語又開始高漲起來,人們紛紛質疑為何他對無情的敵人如此仁慈。大廳中的每一張臉都講述著各自失去親人的故事。這里的人們在這場沖突中無一幸免。老伯抬起頭,然后轉向人群,他不相信所有人都是鐵石心腸。

“我的兒子們……我的孩子們……他們的尸骨早已被蒼天清理潔凈。那些逝去的人會希望看到我們被悲傷淹沒,甚至將自己埋在他們身邊嗎?”

銳雯看到老伯和他的老伴默契地對視。莎瓦圓睜的雙眼也噙滿了淚水。

“我們不可能說忘就忘,但是……”老伯的聲音顫抖著。“但是我們不能陷在過去的泥沼中,我們剩下的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。”

莎瓦咬著下嘴唇,挺直了身板,就像是要擋住身后任何膽敢詆毀他們選擇的人。亞撒從眾人的注視中轉過身。他面向推事坐下,身下的圓凳發出嘎吱聲。

“已經有了那么多死亡,我不忍心放任不管,”他解釋道。“我們給她擦洗干凈,收留了她。”

推事面無表情地點點頭。銳雯看到推事在仔細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和褲子,想象著去掉鐐銬。她知道推事正在想象的畫面,她自己已經想過許多次了。這套衣服是老婦人給她的,是一套年輕男子的衣服,身高應該比她高一頭,也許他有著莎瓦的微笑或者亞撒的慈眉善目。

對于銳雯來說,這衣服時刻提醒著她的軟肋。這么多年來她始終信奉著諾克薩斯的力量,出生入死。然而銳雯卻接受了他們承載希望的微薄饋贈,穿上這身衣服,融入了一個已然破碎的家庭。

“她恢復了體力以后,要求到田里干活,”老伯繼續說道。“我和我老伴都老了。我們很高興有她幫忙。”

“你和你的妻子就不怕送命嗎?”

“這個姑娘不想和諾克薩斯再有什么瓜葛。她憎恨諾克薩斯。”

“是她這么對你說的嗎?”

“不,”他說。“她并沒有說起自己的過去。莎瓦曾經問過一次,但是她什么都沒說。我們發覺問起這個她很痛苦,所以就沒再問。”

“如果她什么都沒說,那你是怎么得知她對自己祖國的感情的呢?”

孔德老爺抹了一把老邁的雙眼。銳雯看到他愁容滿面,似乎剛剛的話輪不到他來說。他突然意識到周圍還有其他人在聽,加快了語速。

“發燒時的夢話,推事,”他說道。“她來的那天晚上。某種屬于她的東西,她極為珍視的東西,被破壞了。所以她在咒罵諾克薩斯。”

“你知道她當時說的是什么嗎?”

“我應該沒猜錯,推事。”老伯慢慢地點頭。“她的劍柄和劍鞘纏在一起。四天前我看到她解開了綁帶。我看到那把劍是破碎的。”

銳雯以為那天在谷倉里看到她的只有那只捕鼠的肥貓。
一些人開始低聲嘲笑起諾克薩斯的武器質量。

“得知這一信息以后你做了什么,孔德老爺?”

“我把劍拿到了神廟。”

推事扭過頭,目光沿著獵鷹鋒喙般的鼻子俯視老伯。“打算作甚?”

“我希望祭司們能修好它。如果這把劍能重鑄,她也能擺脫一些過往的鬼魂。”這句話讓在場的人群立即爆發,但老伯始終看著銳雯和她雙手上的鐐銬。“我希望她能在當下獲得一些平靜。”

“謝謝你,孔德老爺,感謝你向本庭提供的證言,”推事說道,冷峻的眼神讓人群靜了下來。“你的發言結束了。”

她看了一眼鋪展開的羊皮紙,然后面向庭吏。

“呈證物。”

銳雯看到兩名神廟祭司抬著一個巨大的木托盤,上面垂下薰衣草色的褶邊布,小心翼翼地放在推事面前的桌子上。一位武士祭司邁步上前,他的木質肩甲和胸甲邊緣精致的凹槽是更高位階的象征。

“亮出來,”推事說道。

武士祭祀撤掉了薰衣草色的蓋布,展露出比鳶盾還寬的劍和劍鞘。劍鞘外面刻著厄-諾克薩斯語的粗糙筆畫。與艾歐尼亞文字的柔美線條相比,這棱角分明的生硬筆觸顯得格外突兀。但推事們的注意里不在劍鞘和銘文,而是劍刃本身。如此厚重的劍,即使對于這位訓練有素的神廟祭祀來說,光是舉起來就讓人擔心會折斷胳膊,所以更難想象面前這雙鐐銬中的苗條手腕是如何揮舞它的。的確,就連銳雯自己,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也是同樣的想法。

如今,這不再是一把完整的劍,它被殘暴地打碎成許多段,就如同一只怪獸的巨爪割裂了金屬的血肉。其中有五塊最大的碎片,每一塊都足以單獨拿來取人性命,而現在呈在艾歐尼亞的綢緞之上,即便殘破不堪,也依然讓人望而生畏。

推事看著銳雯說。“這把武器是屬于你的。”

銳雯點了點頭。

“我看以現在這種狀態,要用它戰斗有點困難,”推事自言自語道。

人群中傳來幾聲竊笑。

武士祭司不安地說。“這把武器附有魔能,推事。諾克薩斯人在劍上施了魔法。”他的語氣里滿是嫌惡。

銳雯不知道推事是否在聽祭司說話。推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,視線仔仔細細地在劍身上掃來掃去,直到發現了銳雯最不愿面對的那個角落,那個銳雯一直在尋找的空缺。推事的鷹鉤鼻抽動了一下。

“劍上少了一塊。”

一位年輕的神廟堂役在議會大廳前方緊張得發抖。

“堂役,這個武器是孔德老爺呈給神廟的嗎?”為首的推事問道。

“是,推事。”

“就是你向本庭報案的嗎?”

“是,推事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我們會對這件武器有興趣?”

銳雯看到堂役在長袖上揩了揩手上的汗。他的臉色煞白,好像隨時都可能暈倒,或者吐到石頭地面上。

“堂役?”推事催問道。

“我是洗骨工,推事。”年輕人的聲音戰戰兢兢。他的雙手就像燃盡的蠟燭一樣無力地垂下。“長老們的遺骨。他們的尸體被天葬以后,我收回骸骨然后進行處理。”

“我知道洗骨工的職責,堂役。這和武器有什么關系?”

“一樣的劍。”

推事臉上浮過短暫的疑惑。同樣的茫然也掛在所有人臉上,大家面面相覷,不知所云。而銳雯卻感到一種不安漸漸爬上心頭。

“當我處理素馬長老的遺骨的時候,我是說在他死后,給神廟。”堂役語無倫次,讓許多人無法理解。他沒有繼續說下去,而是從長袍的兜里掏出一個綢布包,然后開始用纖細的手指解開繩結。他從包里拿出了一個金屬碎片,舉了起來。“這塊金屬,推事。和斷劍是一樣的。”

堂役急忙從自己的位置跑到推事面前。她從他手中接過碎片,捏在指尖仔細翻看。即使從很遠的地方看,這塊金屬也和斷劍非常類似。

銳雯無法呼吸。這是她曾經辛苦尋找的碎片,但最終放棄了。現在它即將拼湊完整,點亮她腦海中被遺忘的黑暗角落。銳雯背負的罪孽曾被深深埋藏起來,現在終于即將重見天日。銳雯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么,她橫下一條心,硬著頭皮等待命運降臨。

“你在哪找到的這個?”推事問。

堂役清了清嗓子。“在素馬長老的頸椎骨處。”

議會大廳發出一聲喘息。

“你之前怎么不呈交上來?”推事的目光緊鎖在她的目標身上。

“我來過,”堂役說道,眼神極力想要躲避站在斷劍旁邊的那位武士祭司。“但師父說它無關緊要。”

推事的視線可絲毫不需躲避那位武士祭司。

“你來,”她命令道。她將那塊金屬碎片交給了武士祭司。“和其余的部分放到一起。”

武士祭司瞪了一眼堂役,但還是接受了命令。他走向銳雯的斷劍,在最后一刻轉過身對推事說:“推事,這件武器上附了黑魔法。我們不知道這塊碎片會帶來什么。”

“遵照執行。”推事的語氣不容置疑。

武士祭司回過身。議會大廳里的所有眼睛全都在屏息注視,他將那片扭曲破碎的金屬放在了緊靠斷劍尖端的地方。

那把武器安靜地躺著。

推事輕輕地出了口氣。然而銳雯卻始終都在看著老伯和他的老伴。她知道他們的希望就要被辜負了。她一直都太脆弱不敢接受,不敢相信這世界對于如此殘破之人還存乎憐憫。他們所希望的無罪判決轉瞬即逝,而這個瞬間最令她痛心。她痛心是因為她知道,他們心中關于她的一切美好信念都將在下一個瞬間破滅。關于她過去的真相比任何刀刃都更加鋒利、更加痛苦。

銳雯聽到她的劍開始轟鳴。“行行好,”她大叫出來。她努力想要讓自己的聲音蓋過大廳里的嘈雜。她努力想要擺脫束縛。“你們必須仔細聽。”

聲音越來越大。現在所有人都能聽到并感覺到。村民們驚慌失措,你推我擠地想要后退。推事立刻站了起來,她的雙手伸向斷劍下面的木質桌臺。桌子的邊緣開始生長并彎曲,木質間萌發出新的枝條將武器纏繞起來,但銳雯知道它的魔法無法被限制住。

“大家快趴下!”銳雯大喊道,但巨劍的轟鳴淹沒了她的聲音,淹沒了所有聲音,這把武器開始發出一種刺耳的音調。

突然之間,符文的能量爆發出來,夾雜著破碎的木屑。一陣烈風將所有站著的人推倒在地。

人們趴在地上,仰臉看向銳雯。

銳雯的嘴唇冰冷,臉頰燥熱。她腦海中的鬼魂,她深埋起來的記憶,現在全都噴涌而出,歷歷在目。他們是艾歐尼亞農民,男女老少,不愿向諾克薩斯屈尊下跪的村民。他們全都看著她。侵擾著她。他們知道她的罪行。他們也是她手下的戰士,她的兄弟姐妹。他們甘愿為了帝國的榮耀犧牲自己,然而她卻害了所有人。她用諾克薩斯的旗幟帶領將士們,這面旗幟曾向他們承諾過家園和意義。但到了最后,他們全都遭到了背叛和遺棄。所有人都被戰爭殘害殆盡。

現在這些鬼魂與活人站在一起,被巨劍的魔法掀翻在地的旁聽者們開始慢慢站起來,但銳雯依然還留在很久以前的那個山谷中。她無法呼吸。死亡堵住了她的口鼻。
不,這些死人都不是真的,她告訴自己。她看到了亞撒和莎瓦,他們也在看著她。兩個殘魂站在他們身邊。一個擁有老伯的眼睛,另一個擁有莎瓦的嘴。老兩口相互攙扶著站了起來,對周圍的昔日亡魂視而不見。

“黛達,”老婦人說。

銳雯無法壓抑自己的負罪感和羞恥。

“是我干的。”銳雯的嘴唇說出了空洞的話語。她將接受自己的命運,任由這群人擺布。她會讓他們完成審判,然后為自己的罪行受罰。

“是我殺了你們的長老,”她對所有人說。她幾乎無法呼吸,刺耳的自白充滿了整個大廳。“我殺了所有人。”


破滅之路

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,哥哥問我:“風在躲,還是在追?”

很長一段時間以來,我都選擇了逃跑,因為死亡在我身后追趕。前來追獵的人曾稱我為朋友。現在,他們拔刀相向,喚我為兇手。

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找到我。首先是艾歐尼亞出名的巨力劍客。我們年輕的時候,我曾看見他將一顆大樹一分為二。

但他斬不斷風。

第二個是以速度和優雅見長的戰士。她身手敏捷、狡黠多變,能在樹林中與狡狐斗快。

但她快不過風。

第三個是一位充滿關愛的人。他教會孩童時期高傲的我何為忍耐。

他是我的向導。我的摯友。

我的哥哥。

我還能堅持多久?即使是最強勁的風最終也會逝去。

但直到那一刻到來之前,我絕不會逃。我將追尋真相。讓疾風指引我的劍刃,將我引向真正的殺人兇手——讓我手上的血債得以清償。


何枝可依

1.0

“你的力量天生就是用于毀滅的,你卻不想好好利用一下?也行,你就抱著它沉進水底去吧。”

這是塔莉埡最后聽到的聲音,隨后她就被諾克薩斯的軍官推進了咸苦的海水中,這些詞句如鬼魂一般纏繞著她。萬幸的是,水流把她推到了岸邊。四天過去了,她仍然在逃亡的路上。她跑了好久,直到艾歐尼亞的農夫和諾克薩斯的士兵筋骨折斷的聲音越來越遠,終于杳然,她才放慢了腳步。她沿著蜿蜒的半山路跋涉,根本不敢回過頭去,看一眼她撇下的成堆尸體。雪下了兩天,又或者是三天?她已經不記得了。今天早晨,她經過了一座廢棄的祠堂,峽谷里沒來由地涌起了一陣凄寒的風。這陣風越發猛烈,最后直上天際,吹開重云,現出了清澈的藍天。純凈欲滴的蔚藍色,讓她恍惚間以為自己又跌進了水里。塔莉埡的心里泛起了非常熟悉的感覺。她清楚地記得幼年時,金色的沙海在碧空之下綿延起伏。但這里不是恕瑞瑪,這里的風也冷酷地拒絕著每一個外來者。

塔莉埡抱緊自己,盡力回想著家鄉的熱土。她的外套雖然可以隔絕飄雪,但卻擋不住寒冷。孤獨像一條無形的蛇,盤繞著她的身體,一點點地鉆進她的骨頭里。親人遠在天邊——這個念頭讓她雙腿發軟,不禁跪倒在了地上。

她把雙手深深地塞進口袋里,抖抖索索地翻弄著幾塊殘舊的小石子,妄圖取暖。

“好餓呀。除了餓還是餓。”塔莉埡自言自語起來。“織母啊,一只兔子,一只小鳥,哪怕是只耗子我也會吃的。”

就像是回應她的祈求一般,幾步之外的一團積雪下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輕響。一捧灰毛從地洞里探出頭來,比她的兩個拳頭加起來稍小一點。

“謝謝。”她冷得牙齒打架,只能輕聲呢喃著。“謝謝。謝謝你。”

她從口袋里摸出一塊光滑的石子,悄悄塞進了投石索的皮兜里,而小動物一直好奇地看著她。雖然她不太習慣跪著扔石頭,但既然這是織母送來的禮物,她沒有理由浪費。

她蕩起投石索,卵石兜在皮繩之間,慢慢加速,小動物仍然沒有要逃開的意思,反而還在盯著她看。塔莉埡感到全身僵冷,手臂也開始哆嗦。當她覺得速度差不多時,就放開了手里的繩子,石頭破空飛出——還有她的噴嚏。

石子打在雪地上滑了出去,剛好錯過了她幾乎到手的美餐。塔莉埡向后跌坐在地,前所未有的沮喪感翻涌上來一股腦地堵在喉頭。她忍不住哀嘆了一聲,只聽到自己的聲音寂靜地蕩開散去。塔莉埡難過地深呼吸了幾下,寒氣凜冽地灼燒著她的氣管。

“我猜你應該是沙兔一類的東西吧。那樣的話,附近應該還有不少同類。”她對著空空的雪窩說——她那天真的樂觀精神又回來了。

引了她的目光。她沿著雪地上自己的足跡望向遠處,越過稀疏的松枝,看到一個男人出現在那座空蕩的祠堂里。她不禁屏住了呼吸。他坐了下來,低垂著頭,下巴快要抵到胸口。長風卷起他茂密的黑色長發,看起來要么是在睡覺,要么是在冥想。她松了口氣——根據她的經驗,沒有哪個諾克薩斯人會在外人眼底下做這兩件事。她回憶起祠堂外墻粗糙的觸感,似乎指尖還殘留著那些紋路的余味。

一聲裂響打斷了塔莉埡的神游,旋即轉為低沉的隆隆聲。腳下的土地傳來可怕的顫抖,厚實的雪層與巖石劇烈地摩擦,隆隆聲很快變成了持續的刺耳呼嘯。塔莉埡看向山頂,眼中陡然是一面高聳的雪墻,正撲面而來。

她手忙腳亂地爬起來,卻不知道該往哪兒去。她眼角的余光瞟到地面,臟兮兮的冰層上探出了巖石的棱角,腦海中意外地想起了安然躲在地洞里的小動物。她竭盡全力凝聚起精神,想象著粗大的石脊從巖石上升起的畫面。一排巨大的石欄猛然隆起,飛快地沖上半空。巖層高高地罩在她的頭上,而雪崩也恰好沖到跟前,重重地砸在上面,發出一聲雷霆般的震響。

雪流撞在這塊新生的山坡上,濺起晶亮的巨大雪瀑,直向著山谷蓋去。塔莉埡眼睜睜地看著這卷致命的白練瞬間便裹住了溪谷,嚴嚴實實地遮住了祠堂。

只一瞬間,雪崩便停止了。就連孤寂的冷風也靜了下來。前所未有的寂靜壓在她的頭頂。黑發男子不見了蹤影,估計已經被埋進了冰雪和亂石之下。雖然她自己逃過了雪崩,但她的心口卻泛起了難忍的絞痛:她不僅是傷害了無辜的人而已——她把人直接活埋了。

“織母啊。”塔莉埡自言自語。“我究竟干了什么?”

2.0

塔莉埡踏著大腿深的積雪,不顧一路踉蹌打滑,急急忙忙地趕下山。她好不容易從諾克薩斯入侵艦隊上逃脫,現在卻一不小心就把她看到的第一個艾歐尼亞人給弄死了。

“從我的運氣來看,他很可能還是一位圣人。”她低聲說。

山谷里的松樹只剩下原來的一半高,變成了細密的灌木叢。祠堂只有尖頂支出了雪地。遠處懸著一串破舊的經幡,現如今扭曲糾結在一起,勉強指示著山谷的盡頭。塔莉埡的眼睛緊張地搜索著雪地,尋找著被她活埋的男子所留下的任何痕跡。她記得最后看見他的時候,他正好坐在屋檐下。也許那能救他一命。

當她終于遠離了雪崩的范圍,來到了祠堂附近時,在靠近樹叢的位置,她看到雪地上伸出了兩根手指。

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過去,緊盯著那對蒼白的指頭,連聲說:“千萬別死。千萬別死。千萬別……”

塔莉埡小心地跪下來挖開雪層,發現那人的手指硬得像鐵一樣。她的雙手幾乎不聽使喚,卻死死地抓住了男人的手腕。她牙齒打戰,全身發抖,手心完全感覺不到脈搏跳動的跡象。

“要是你還活著,就幫幫忙吧。”她對著雪下喊。

她抬起頭環顧四周。一個人都沒有,只有她自己。

塔莉埡放開他的手,站起身退后了幾步。她將麻木的雙掌貼在雪地上,努力回憶著雪崩之前山谷的地面景象。稀落的巖石,碎石遍地。回憶緩緩流轉著,然后在她的腦海里匯聚成形。那是一幅暗淡的畫面,粗糲的炭灰色,散著一些白點,就像是阿德南叔叔的胡子。

塔莉埡在腦海中緊緊抓住這幅景象,從積雪深處扯出來。雪地上濺出一大片冰晶,一道花崗巖的石條高高聳起,頂上拖著一個人影。巖石的頂端微微顫動著,似乎在等待她的指示。塔莉埡四下看了看,不敢貿然就把他放下來,于是把石條推向樹叢,打算讓枝條接住他。

花崗巖矮了下去,一聲悶響跌進了雪地里,常青的松枝托了男人一下,沒讓他直接砸到地面上。

“要是你剛才還活著,現在也千萬別死啊。”塔莉埡一邊說著,一邊跑向他。陽光開始漸漸消退,烏云飄進了峽谷。雪很快就要來了。幸運的是,她在樹叢后面看到了一個小巖洞。

塔莉埡往手心拼命呼氣,強迫自己鎮定下來。她彎下腰,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。男人發出了低沉的痛呼。塔莉埡還沒來得及后退,只感到一陣勁風,伴隨著一道閃光在眼前劃過——一把冰冷的利刃抵在了她的喉嚨上。

“死期未到。”他斷斷續續地呢喃著。緊接著一陣劇烈的咳嗽,讓他雙眼翻白幾乎暈厥過去。他手中的劍歪斜下來點進了雪中,但他仍然握著劍柄沒有松手。

第一片雪花擦過了塔莉埡皸裂的臉龐。“看起來,你應該是很難死的。但是如果我們呆在這里,等風暴一來,那就很難說了。”

男人的呼吸聲幾不可聞,但至少他還活著。塔莉埡伸手穿過他的臂膀,把他往巖洞的方向拖去。

冷風再度刮了起來。

3.0

塔莉埡拾起一塊棕褐色的圓石,就像是一團粗棉。她緊張地回頭看了一眼洞穴的深處:衣衫襤褸的男子仍然倚著墻,雙目緊閉。她往嘴里塞了一小塊肉干,那是她從他的口袋里找到的。希望他不會吝嗇這點食物吧。

她回身走進洞穴,溫暖逐漸包圍過來。她先前堆砌的石板仍在傳出陣陣熱量。她半跪下來。塔莉埡沒有想到的是,自己加熱小石子的把戲也能用在更大的巖石上。年輕的恕瑞瑪人閉上眼睛,精神集中到層疊的石板上。她回想起熾烈的陽光鋪在沙漠里,不絕的熱力深深地透進大地直至深夜。干燥的暖意襲來,她松開了外套的扣子,全身也放松下來。她開始擺弄起剛剛撿到的圓石。在意念的作用下,石頭轉起圈來,頂端漸漸凹陷下去,最終變成了一個石碗。她滿意地拿著新的餐具再次走向洞口。

一個呻吟的男聲從她背后傳來:“就像是麻雀在揀食。”

“麻雀也會口渴。”她頂著嘶叫的寒風盛了一碗干凈的雪,再折回來,把石碗放在面前溫熱的石板上。

“你撿石頭要用手嗎?不像是織石人的手段啊。”

塔莉埡雙頰泛起紅暈,絕不是因為石灶的溫熱。

“你還生氣嗎?那場雪崩,還有——”

男人笑了笑,挪了一下身子,又哼了一聲。

“無需解釋。”他牙關發顫,唇邊卻仍彎著一絲笑意。“你大可以扔下我不管的。”

“是我的錯,差點害死了你。我不可能看著你被雪活埋的。”

“多謝。雖然我覺得,沒有那些樹枝可能更好。”

塔莉埡面露難堪,張口正要說話,男人抬起一只手,打斷了她:“別道歉。”

他強撐著坐直身體,仔細地打量著塔莉埡的樣貌,還有她的發飾。

“來自恕瑞瑪的麻雀。”他閉上眼,在溫暖的石邊放松了身體。“你離家很遠了,小鳥兒。什么風把你吹到艾歐尼亞來了?”

“諾克薩斯。”

男人不禁挑起了眉毛,但仍沒有睜開眼睛。

“他們說我可以讓諾克薩斯的人們團結起來。我的力量能夠幫助他們加固城墻。但是他們只想讓我去殺人。”她的聲音帶著厭惡,變得沉重起來。“他們告訴我他們會教我——”

“他們確實教育了你,但過于偏頗。”他的聲音波瀾不驚。

“他們想讓我活埋一座村莊。把人們坑殺在自己家里。”塔莉埡不耐煩地噴了一下鼻子。“可我跑了出來,卻把一座山蓋在了你頭上。”

男人舉起劍,端詳著劍刃。隨后輕輕吹掉了上面的薄塵。“毀滅還是創造。兩者并沒有絕對的好壞,任何人都無法獨占其一。而最重要的,也是唯一的問題,是你意欲何為。你為何要選擇這條道路,這是我們唯一可以左右的。”

塔莉埡有些生氣地站起來:“我的道路,就是離這里,離所有人遠遠的,直到我學會了控制自己的內在。我不相信自己不會傷害我的同胞。”

“鴻鵠之志,不在林間。”

塔莉埡不想再聽下去了。她走到洞口,束緊了外套。冷風灌進她的耳朵。

“我要出去給我們找點吃的。希望我不會把這座山也給弄倒了。”

男人重新靠著溫暖的石壁坐好,自言自語起來:“小麻雀,你找到自己想要征服的山峰了嗎?”

4.0

一只鳥啄弄著細瘦的松枝。塔莉埡踢開腳下的雪,鞋尖卻不小心挑起了一塊,落進了鞋口的縫隙。男人的話回響在她耳邊,再加上腳踝的濕冷,讓她一陣心煩氣躁。

“為什么要選擇這條路?我離開了親人,離開了故鄉,就是為了保護他們啊。”

她驀地停了下來。四周突兀地陷入了寂靜。片刻之前,她重重的腳步聲雖然驅走了周圍窸窣的響動,但枝頭的小鳥卻毫無忌憚地嘲笑著她怒氣沖沖的自言自語。而現在,就連鳥叫聲也消失了。

塔莉埡警惕起來。之前她怒氣沖沖,心不在焉地順著一條山脊走了好久,已經離他們藏身的洞穴太遠了。因為對她而言,石頭比樹木要親切得多。現在,她面前只剩下一道懸崖。她不覺得那個男人會跟出來,但她確實感到背后有什么東西在看著她。

“長篇大論還沒完?”她憤憤地問。

回應她的卻是一陣令人膽寒的呼氣聲

她一只手伸進外套,另一只手抓住了投石索。口袋里還有三顆卵石。她捏緊了其中一枚,一邊想著也許地上的碎石能夠稍微給身后的偷襲者制造一些困難。

塔莉埡終于轉過身來,只見一頭身形雄偉的艾歐尼亞雪獅,正小心地圍著峭壁轉圈。

即使是四爪著地,它也讓塔莉埡感到一股沒頂的壓迫感。這頭野獸從頭到尾幾乎等于她身高的兩倍長度,粗厚的脖頸上圍著濃密的奶黃色短毛。雪獅死死盯著她,放下了嘴里叼著的兩只新鮮野兔,伸出比她的小臂還粗的舌頭,舔去了口邊的血跡。

她身后原本風景壯麗的懸崖,現在變成了陷阱。如果她轉身逃跑,雪獅毫不費力就能撲倒她。她吞了口口水,努力將擠到喉頭的恐慌壓回肚子里。她往投石索里塞了塊兒石頭,開始緩緩地旋轉起皮繩。

“滾開。”她的聲音倒是絲毫聽不出內心的恐懼。

雪獅反而靠近了一點。她甩出石頭,打中了它脖子附近的鬃毛,抵消了石頭的沖力。它不高興地吼了一聲,塔莉埡感到胸腔一陣顫動,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狂跳的心馬上就要破體而出。

她又裝了一顆石頭。

“繼續叫啊!”她鼓起勇氣大喊:“我叫你滾開!”

塔莉埡把石頭甩了出去。

饑餓的怒吼聲更大了。松樹上的小鳥也感覺到此地不可久留,順著風輕輕一躍,就竄進了天空。

塔莉埡伸進口袋,摸到了最后一顆石頭。她的手抖個不停,即是因為寒冷,也是因為害怕。石頭在她的手指間打了個轉,掉在地上,滾到了旁邊。她抬起頭。雪獅又向前走了一步,碩大的頭顱架在肌肉賁突的肩膀上,輕輕地抖動。她夠不著石頭了。

——你撿石頭要用手嗎?

男人的話回響在耳畔。似乎還有別的辦法,塔莉埡試著調集起意念。小石子震動起來,但她腳下的地面也傳來了顫動。

小鳥離去的樹枝還在微微晃動。

——鴻鵠之志,不在林間。

她面前的抉擇已經顯而易見:要么繼續疑心重重,坐以待斃;要么跨過心坎,投向力量的懷抱。

出生自沙漠的塔莉埡,在遠離海岸的艾歐尼亞雪山上,腦海中是小鳥離去后兀自搖晃的枝條。這一刻,她完全忘記了近在眼前的死亡。揮之不去的孤獨褪了下去,取而代之的是她最后一次在沙丘上跳過的那支舞。她看到自己的母親、父親、巴巴揚——整個部落都圍在身邊。她終于領悟了自己天賦中的奧秘,然后輕聲對著他的親人說出了承諾:我會回家的。

她直視著野獸的眼睛。“我已經拋下了太多,你決不可能阻擋我。”

腳下的石頭開始蜿蜒,化成優美的新月形狀。她緊緊依靠著意念中那份熟悉的暖意,然后高高躍起。

巨大的轟隆聲從她腳下傳出,蓋過了雪獅的狂吼。它想要退后,但已經太遲了。它兩腳之間的土地紛紛裂開,噴出了碎石匯成的巨流。它的體重把它自己拽下了隆隆震動的懸崖。

大地漸漸平息,卷起的氣流輕輕托著塔莉埡漂浮在低空中。身下的巖層已經碎成了千萬沙礫,再不能呼應她的召喚。她心里清楚,自己沒法在這廢墟上停留了。女孩的身體開始下墜。在她還沒來得及,對眼前正在分崩離析的殘酷世界告別之前,一陣強風裹起了她。鐵硬的手指抓住了她外套的領子。

“你剛才說要把這座山給推倒,我還以為你在說笑呢。小麻雀。”男人吸了口氣,把塔莉埡從新生的絕壁外提了回來。“我現在明白了,為什么沙漠里總是一馬平川。”

她抑制不住地笑出聲來。他那種居高臨下的腔調,反而讓她倍感輕松。塔莉埡站起來,看了一眼崖壁的邊緣,撣撣身上的塵土,撿起雪獅留在地上的野兔,然后往洞穴的方向走去,腳步帶上了莫名的輕快。

5.0

塔莉埡咬著下嘴唇,在座位上興奮地扭來扭去,一雙眼睛四下打量著。夜已經深了,旅店里還有幾桌稀稀拉拉的客人。她已經記不清離群索居有多久了。她看向自己表情冷酷的同伴——現在已經成為了她的老師,是他堅持要坐在這個陰暗的角落的。他拗不過塔莉埡的請求,終于答應來這個偏僻的小店吃一頓飯,但他一直眉頭緊鎖,絲毫不顧及兩人的交情。

當他發現自己和其他人差不多,基本上誰也不認識誰的時候,終于放松了一些,在陰影里安穩地坐了下來,背靠著墻板,手里握著杯子。既然他可以不用提著一顆心了,他專注的凝視又落回到她身上。

“你應當專注,不可猶豫不決。”

塔莉埡盯著杯里旋動的茶葉出神。今天的課程有些難,進展得不太順利。到最后,兩個人都是灰頭土臉地站在一地的碎石瓦礫中間。

“你一分神,危險就會降臨。”

“我很容易傷到別人。”她盯著他脖子上圍著的斗篷,新劃出的口子相當顯眼。她自己先前的衣服也好不到哪去。不過現在她穿著新的罩袍和裙子,都是旅店的老板娘看她可憐,從之前的客人留下不要的東西里挑出來送給她的。艾歐尼亞風格的長袖需要花些時間適應一下,但厚實致密的布料確實耐穿。在外套底下,她仍然穿著自己的短衣,雖然飽經風霜,可那是她絕對不愿拋下的、來自故鄉唯一的念想。

“不破不立。控制力來自長久的練習。你的潛能不可限量。要知道,你已經進步很多了。

“但是……我失敗了怎么辦?”

旅店的門被推開了,男人的目光迅速瞟過去。兩個行商打扮的人跺著腳走進了旅店。旅店老板向兩人示意,塔莉埡他們旁邊那張桌子是空的。其中一個徑直走過來,另一個在吧臺附近等待著。

“每個人都會失敗。”塔莉埡的老師說道。一絲不易察覺的沮喪掠過他的臉龐,讓他原本內斂的舉止有些失態。“但那只是生命中的一個階段。你必須一直前進,而它終會過去。”

其中一個商人坐了下來,一雙眼睛來回打量著塔莉埡。他注意到她衣服上素淡的薰衣草紫,和發間佩著的金飾與石子。

“那是恕瑞瑪的東西嗎,小妞兒?”

塔莉埡竭盡全力,假裝沒有聽見。她的老師甩來一個警告的眼神,但商人一笑置之。

“以前倒是不多見。”他自顧自地說下去。

女孩盯著自己的手掌,一言不發。

“現在到處都在說,你們的城市又起來了。”

塔莉埡猛地抬起頭:“什么?”

“據說河水也開始倒流。”商人揮了揮手,臉上全是輕蔑的神色。偏遠地方的人民在他眼里看來只是頭腦簡單的愚夫愚婦而已。“都是因為那個鳥頭皇帝從墳墓里爬了出來。”

“不管他是個什么東西,都壞了我們的生意。”另一個商人也加入了談話。“他們說他立志要召集所有的恕瑞瑪人,包括奴隸啊什么的。”

“小妞兒,你在這里可比在那兒好多了。”頭一個人補了一句。

第二個人從酒杯前轉開了目光,這才注意到了塔莉埡的同伴。“你很眼熟,我之前見過你。

旅店大門又被推開了。一伙衛兵走進來,眼神凌厲地檢視著每一個人。中間的一個,顯然是隊長一類的角色,盯住了塔莉埡和她的老師。她感覺到旅店里升起一股不祥的氣氛,幾個客人紛紛站起來,匆匆地離開了。兩個商人也精明地溜了出去。

衛兵隊長撥開幾張擋路的椅子,走近前來,在離他們一劍距離的位置站定。

“殺人犯,”他說。

6.0

“你居然躲在這里。喝光你的酒,反正是最后一杯了。”隊長說。

鋼刃出鞘的聲音讓塔莉埡打了個激靈,站起身來。她看著自己的老師握著長刀,俯視著滿屋的衛兵。

“這個人,叫亞索。”衛兵隊長一字一句地說:“他被人指控謀殺了一位村長。罪該當死,見可誅之。”

一個衛兵將十字弩架在了小臂上。另一個擎著跟她一般高的長弓,也搭上了一支羽箭

“殺我?”亞索說。“盡管一試。”

“等等。”塔莉埡叫道。但她話音未落,只聽得機括一響,長弓急振。只一個心跳間的功夫,老師身邊瞬間刮起一道狂風,桌上的碗盤紛紛跌落。風卷起飛至半途的箭矢,一眨眼便化成碎片掉在地上。

更多的衛兵手持刀劍魚貫而入。塔莉埡在地上喚出一片尖利的石片,穿出地面朝著門口爆射出去,將他們擋在了外面。

亞索在人群中來回穿梭,手中金屬的反光仿佛是一條吐信的閃電。衛兵們胡亂揮舞著武器,徒勞地想要招架疾風般的劍刃。一切都太遲了,亞索的刀在眾人間一閃即沒,只留下猩紅的血瀑和一陣勁風。所有衛兵都倒在了地上,亞索收勢靜立。他喘著粗氣,眼睛看著塔莉埡,打算說點什么。

塔莉埡慌忙伸手發出了警告。在他身后,衛兵隊長爬起身來,兩眼發光,嘴角掛著殘忍的笑意。他雙手握住了沾滿鮮血的劍柄。

“離他遠點兒!”塔莉埡大叫一聲,卵石鋪就的地面遽然隆起,把衛兵隊長頂上半空。

他還未落地,亞索便發動了。冰冷的刀刃迎向隊長的胸口,轉眼便劈出了三連斬。尸身摔在地板上,再也沒了動靜。

外面傳來了更多的喊殺聲。“我們得走了。馬上。”亞索看向女孩。“你做得到,別再猶豫了。”

塔莉埡點點頭。地面開始鼓動,搖晃著墻壁,直到茅草屋頂也開始震動起來。她努力控制著地下深處不斷增長的力量,腦海中劃過了一個畫面。她的母親正在給一塊粗布縫邊,嘴里哼著歌兒。均勻的針腳從她的手里細密地流出來,她的手指在快速的動作中逐漸模糊。

旅店地下的巖石暴漲成巨大的拱環。石條擠擠挨挨地聯結著彼此,形成了一道波浪。塔莉埡感到腳下的地面在升高,滾動向前的環石便帶著她沖進了黑夜。身后狂風大作,亞索緊跟著她

7.0

亞索回頭望向遠處的旅店。連環相接的石條封住了道路,衛兵們被攔在盡頭。雖然這為兩人爭取了一些時間,但是天很快就要亮了。到時候,只會有更多人手前來追捕他們——追捕他。

“他們認識你,”塔莉埡低聲說。“亞索。”她認真地說出他的名字。

“我們得一直前進。”

“他們想要你死。”

亞索呼出一口氣。“很多人想要我死。而現在他們也不想讓你活下去了。欲加之罪,何患無辭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亞索從未告訴過她自己的真名,但現在不重要了。她一直沒有問起他過去的經歷。實際上除了他教給她的東西之外,她沒有問過任何多余的話。她靜靜看著自己的老師,她的信任似乎讓他有些痛苦。也許更甚于她認定他是個罪人。他轉過頭,走開了。

“你去哪里?恕瑞瑪在西邊。”她困惑地問。

亞索背對著她,沒有回頭。“我的去處不在恕瑞瑪。其實你的也不在。時機未到。”他的聲音冷酷而又謹慎,仿佛正在蓄勢,迎接即將來臨的風暴。

“你聽到那些商人的話了。失落的城市已經復蘇。”

“只不過是用來嚇唬販夫走卒的傳說而已。這樣一來,恕瑞瑪的亞麻就能賣個好價錢了。”

“沙漠的皇帝已經回來了。你不明白那意味著什么。他會奪回自己失去的一切,包括曾經侍奉過他的人民,還有部落……”塔莉埡控制不住語氣,她的聲音在夜色中緊張起來。她走了這么遠的路,就是為了保護他們。而當她的親人們需要她的時候,她卻距離他們有如天涯之遠。她伸出手,停在了離他手臂一掌距離的位置。希望他能聽到,他能看到。

“他會奴役我的家人。”她的聲音回蕩在空洞的巖石孔隙間。“我必須保護他們。難道你不明白嗎?”

一股風騰起,吹亂了地上的碎石,和亞索的黑發。

“保護。”他的聲音仿佛是囈語。“你們敬奉的織母不會照看他們嗎?”他幾乎是咬著牙說。這個男人,她尊敬的師長,轉回頭面向著他唯一的學生,深色的瞳孔中閃爍著怒意。她被他的氣勢嚇到了。“你的課程還未結束。而你卻要賭上自己的性命,回到他們身邊。”

她不屈不撓地看著他。

“我的性命本來就屬于他們。”

風在他們身邊呼嘯,但塔莉埡一動不動。亞索長嘆一聲,重又看向東方。一道曙光出現在墨藍色的夜幕盡頭。鼓動的氣流終于平靜下來。

“和我一起走吧。”她提議道。

他堅毅的下頜放松了。“我聽說,沙漠中的蜜酒很美。”他說。微風拂過女孩的臉頰。但只短短的一刻過后,他又陷入了回憶的傷痛之中。“但我在艾歐尼亞的事還沒了結。”

塔莉埡定定地看著他,然后從衣服里掏出了一束細長的絲線。她把這根手紡的羊毛遞給他。他的臉上掛著狐疑的表情。

“這是我們表達感謝的方式。”塔莉埡沉靜地說。“贈人己物,永志不忘。”

男人慎重地接過去,系在自己的發辮上。他小心地斟酌著自己的語言。

“順著這條路,到下一道河谷,就能沿著河走到海邊。”他指著一條隱約的小路說。“你會在那里見到一個漁婦,跟她說你想去弗雷爾卓德。然后給她這個。”

他從腰間解下一個皮袋,摸出一粒風干了的楓樹種子,按進她的手心。

在北方的凍原上,有一群人反抗著諾克薩斯。也許他們會幫你找到回家的路。”

“弗雷爾……卓德?是什么?”她咂摸著這個拗口的詞。

“有很多冰,還有石頭。”他朝她擠擠眼睛。

輪到她笑了起來。

“你會在群山之間盡情翱翔。運用你的能力,創造也好,毀滅也罷,擁抱它,毫無保留。你的翅膀會讓你無可阻攔,甚至帶你回到故鄉。”

祈禱自己的部族能夠平安無事。或許是她過分擔憂了呢?如果他們現在看到她,會怎么想呢?他們還能認出她來嗎?巴巴揚曾經說過,無論染上什么顏色,無論紡成什么圖案,一束羊毛就是一束羊毛,永遠不會改變。塔莉埡想起了這些話,心里不禁安定下來。

“我相信,你將織就正確的平衡之道。一路平安,小麻雀。”

塔莉埡再次看向自己的老師,但他已經消失在路的盡頭。只有幾片沙沙作響的草葉在清晨的微風中簌簌晃動,證明他曾到過這里。

“我相信織母對你也早有安排。”她說。

塔莉埡小心地將楓樹種子放進大衣的口袋里,開始朝著河谷進發。一路上的碎石紛紛躍起,向她致意。


無鞘之劍

若無人御之,刀劍何為?教會劍客如何殺人很簡單。真正的挑戰是不殺的教誨。

弟弟初學劍術的時候,我看到他第一次摸起劍就能讓手中的兵器生龍活虎。有人曾在正堂里聽到竊竊私語,將他與老一輩劍術大師相提并論。但隨著亞索一天天長大,技藝一天天精湛,他的自我也在膨脹。他心浮氣躁、夸夸其談,毫不顧忌大師們的訓誡,根本不懂何為耐性。

我擔心弟弟誤入歧途,但我并不打算警告他,而是希望喚起他的榮譽感。我給了他一枚楓樹種子,這是道場里關于謙卑的至高訓誡……是亞索似乎遺忘了的東西。種子只是種子,但只要經過時間的孕育,其內部蘊藏的美就會為人所知。

亞索收下了我的禮物,第二天他就叩拜素馬長老為師。我相信他一定能夠學會忍耐和武德,從而成為一名真正的劍客。

而我錯了。

今天,顯而易見,亞索殺害了他發誓要保護的人。他背叛了國家、朋友,也背叛了自己。若不是我,不知道他是否還會墮入這條黑暗之路。

但我的職責不是質疑。我必須承擔自己的使命。

明天天一亮,我就要出發捉拿一柄無鞘之劍:我的弟弟,亞索。


人物關系

1.【疾風劍豪 亞索 - 巖雀 塔利婭】

師徒關系,亞索教塔利婭如何控制元素力量。

2.【疾風劍豪 亞索 - 放逐之刃 瑞雯】

亞索被國人認為他殺了長老,長老死于疾風之力,除了亞索只有瑞雯能使用疾風之力,亞索懷疑是瑞雯殺了長老,兩人可能成為死敵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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